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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态文学丨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连载㉙

日期:2025-10-11 19:25 来源: 访问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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沾别拉


生态文学

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,作品以沾河林业局“守塔人”为原型,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、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,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。在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,我们连载此小说,以飨读者~







七十七

深陷泥沼的森工人,一脚一脚拔出来,并非一朝一夕。

山河林业局六个万亩基地、一个种植园,也初见成效。各种药材的种植也渐成规模。夏璎每天都在林子里转悠,整天和草药种植工人在一起摸爬滚打。两年前,药厂也初具规模。刚建厂时,年生产加工两千多吨药材,今年就能生产三千多吨,虽然还不具备深加工的能力,但夏璎对它的前景非常有信心。小兴安岭有很多名贵中药材,仅刺五加产量就占全国刺五加产量的百分之八十。而且,就目前来看,两年至六年的成苗,完全可以供上药厂的生产。更令人欣慰的是,八年以上的刺五加林也有上百亩了。让夏璎不满足的是,目前药厂只能生产刺五加饮片,八年以上的刺五加,只能到外地的药厂提纯。
投放到市场的刺五加膏,原本是想先试一下水,却十分抢手。仅刺五加的经济效益就很可观。最近,杨夏璎正与银行接触,如果银行支持,林业局再有相应的政策,药厂很快就会有能力生产加工出高尖端、高品质的药,比如刺五加口服液、刺五加膏。刺五加的种植、生产和加工,还能带来五百多个就业岗位。药厂筹建后,招了一些专业对口的大学生。这对森工的发展也是一个提气的举措。在外地打工的森工子女,纷纷回来就业。
夏璎说:“大山可真是宝藏,像北豆根、五味子、升麻、白鲜皮等中药,市场前景也都十分好。”她得意地看着潘望,“这回你对我有信心了?”
“有,信心还很足。不过,你也不要只盯着那几种药材,还有细辛、乳香、没药。我们没有的, 可以从外面引进来。而且, 不要局限于眼下的利益,还要往长远了看,比如建药材集散中心,打造山河林业局自己的品牌。”潘望突然想起什么,“对,我的意思是‘寒地仙草’作为主品牌,还要有子品牌。葛丹的路,你也可以效仿,甚至可以与他联合起来,他种你收。总之,脚下的路有好多条,哪条路近,哪条路适合森工发展,就走哪条路。千万别故步自封。”
夏璎乜斜一眼潘望,瞪起眼睛:“打住,潘指挥。我知道了,我要打开格局,要带领药厂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。我要走品牌自营之路。除了‘寒地仙草’,还要子品牌,还要注册新的商标……”她嘻嘻地笑,“再忙也别忘了闺女,你想着给她打电话,问她需要啥不,问问她吃得好不好。”她说完就要走。走到门口又站住了,“我今晚有个会,你晚上去妈那儿,陪她吃饭。”
潘望点头:“快走吧,我都想着呢。”
与夏璎的中药种植比起来,葛丹的寒葱栽培就没那么一帆风顺了。栽培之前,葛丹出去学习了近一个月,还带回了寒葱栽培资料。他严格按照要求选择了半阳坡地,躲过冲风口,土层的深度、土壤湿润的程度,以及坡度,也在要求范围内,而且排水良好。坡上是落叶松林,坡两侧是次生的柞树林。这都有利于寒葱的生长。
自从承包了土地,葛丹身体里蓬勃的生机,带着力量从体内迸发出来。他每一次站在这片土地前,眼前都会呈现出一片绿油油的寒葱,嘴角流露出笑意,欣慰地咂嘴,仿佛吃了寒葱烤肉。葛丹十分注重整地,雇用了附近的农民,使用割灌机,将枯枝烂叶及灌木杂草清理干净,捡去地表和深翻出来的石块。他按照寒葱的习性,采取横山带状抚育,取高填低,进行整地……他怎么也没想到,最浪费时间的是挑石块。他想起杨叔这些年栽树也一定面临这个问题,仅抠出石块、挑石块,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体力。这么多年,杨叔可是一个人植树,而且一坚持就是十几年。
此刻,葛丹才理解了已故的杨石山。
寒葱是长在山上的东西。山,哪能没有石块?他安慰了自己一番后,带着雇来的十几个农民工足足干了七八天。眼看着栽种的时节就到了,地还没整出来,他只好又雇了十来个人,没日没夜地干了四天,地才整了出来。
葛丹选择了两年生的寒葱苗,他在挑选寒葱苗时,像女人搭配绣线,一棵苗拿在手里左看右看,每一棵都经过精挑细选。他挑选的苗,网状叶鞘饱满,没有机械损伤,根系也十分发达。高守利笑话他,说他真有耐心,像个女人。这么多寒葱苗, 挑起来多费事儿。葛丹说, 没办法,秧苗选不好,以后遭罪吃亏的还是他。
四月末,第一批沾着泥浆和保湿剂的秧苗,被栽植到整好的坡地上。带状栽植寒葱,对带宽度和间距,以及株距的要求都极为严苛,对秧苗埋土的深度也有要求。葛丹还要求顺一侧栽植,以防止窝根。葛丹与民工同吃住,不敢有半点儿疏忽。种植寒葱的费用,除了两个姐姐和他自己少得可怜的积蓄,有一大半是银行贷款。
第一批苗栽到土里后,工人的工资钱就拿不出来了。葛丹愁得像一只找不到洞口的蚂蚁,他想实在不行就给侄子和侄女打电话,问问他们手里有没有钱。工资不能拖欠,工人们也要种地,买种子和化肥。但和孩子们张嘴,他实在难为情……他骑着摩托车从山上下来,又想和父母商量,能否把老房子卖了?虽然老房子不值钱,但能解燃眉之急。他刚进院,高守利的电话打进来了:“葛丹,你能上塔来一趟吗,给我们送些水。我知道你忙,但你还是上来一趟吧,我俩没水喝,十分紧急。”
葛丹看了一眼时间,转身又推着摩托车出去了。
“咋不进屋?火燎屁股又走了!”葛老太在他身后喊。
葛丹到食杂店买了六桶水,就奔向551塔。这次高守利和春洛上山,他没时间送,他俩带的水肯定不多。桶装水也不贵,多整几桶上去。老喝河水不行,毕竟没经过过滤和消毒,对身体不好。
看到葛丹,高守利嘻嘻地笑,说:“行啊,驮六桶水呢,不少。其实水还有,就是想让你上来一趟,你那地儿太远,春洛骑不了摩托,我又下不去。”他说着话,把一个塑料袋塞到葛丹手里,“你侄子石头暂时还用不上钱,春洛前天去银行取出来的。夏璎用了一些,剩下这些都给你用。知道你要面子,有困难也不会说。”他咳嗽了一声,“我只能上赶着找你。”
葛丹深邃的眼睛闪了一下,他垂下眼帘,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,没说话。
“行了,你可别感谢我,把寒葱整好就行。等我从山上下来,就和你一起干。春洛眼看退休了,我也要下山了。让我在你和夏璎两人之间选,我当然选你。”
葛丹腼腆地笑了:“这下好了。这些日子,我愁得心都没缝儿了。”
春天栽植的苗,一天天长起来。天气也渐渐热了,葛丹干脆就在山坡上搭了一个窝棚,吃住在山上。
傍晚,他又像往常一样,在田间地头巡视,从南头走到北头,又从北坡往西坡转。他突然发现西坡的苗木有烂根的迹象。他心头一惊,顺手拔下一根苗,根果然发黄了。那一夜,他心里七上八下,基本没怎么睡。天一亮,他又去山坡转了一圈,果然又发现了好几棵烂根的苗。为什么会烂根呢?他又把栽培技术资料拿出来, 一项一项对照,究竟是哪一个环节疏忽了,哪一个环节出现纰漏了?他眉头紧蹙,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。
手机震动了半天,他才掏出来,竟然是王知了打来的。
自从上次分别,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。他忙于承包地,签合同,忙着寒葱的栽培,啥都没顾上,甚至都忘了生活中还有一个王知了。他接电话时,声音有些不自在。他为自己的忘却而自责,为自己迟迟没接电话而抱歉。
“哎,怎么样?学习累不累?”
“还行,学习很累,但也很充实。”
“听你说话,怎么好像有些气喘?”
“没事儿,可能是刚从楼下上来。”
“你怎么样?”王知了询问他的情况。葛丹说:“可别提了,我正发愁呢。”于是,他把寒葱烂根的事儿说了一遍。他说自己完全是按照栽培技术上的指导精耕细作,为啥还会出现烂根的情况?这几天,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王知了沉吟了一下,说:“能不能是土壤的问题?你也别自己瞎琢磨了,干脆把土装在小瓶子里,给我寄过来。我找农科所的朋友帮忙化验一下,让专业人士帮忙找找病因。你觉得自己是完全按照栽培技术的指导做的,但还是要有数字做依据。”
葛丹皱了一下眉头:“不能吧,我对土壤的管理也很严格,再说山坡上的土,长年被残枝败叶沤着,肥沃得攥一把都出油。”
“你就别自己嘀咕了,先化验一下再说嘛。”王知了催促,“抓紧邮寄过来。”

七十八

一个礼拜后,王知了就回了话。
果然是土壤的酸碱度,没有达到六到七点五,所以出现了烂根现象。王知了在电话里说,调节土壤的酸碱度,浇水是一种方法,但是水大了,也会烂根,农科所的朋友给出的建议是用草木灰。她还把朋友的电话给了他,说她和朋友说好了,以后葛丹种植上有啥问题,直接打电话咨询就行。葛丹兴奋得差点儿跳起来。他当晚就下山,到农户家里买了一车谷草,烧成灰,又雇人一袋一袋背上山。
秋季栽培时,葛丹就有了经验,他先把草木灰掺在整好的地里。这次他采用的是块状栽培方法。有了春季栽种的经验和教训,他对种植寒葱也胸有成竹了。
收获时节,葛丹种植的寒葱,叶子肥厚,色泽油亮,味道也冲。寒葱推向市场前,葛丹采了一捆寒葱,春洛爱吃烤肉,先给她和守利尝尝鲜。葛丹带着寒葱、五花肉和一大桶烧酒,去了高守利家,想与他一醉方休。
葛丹猜想,高守利夫妇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。
他兴冲冲地走到门口,家里却锁门。他又去找刘姨,想不到高婶儿也在。看他进来,高婶儿就笑了:“儿子,你回来了。天要下雨了, 你快去河沿儿,把鸭子赶回来。记住,咱家是十二只半,那半只是后趟房葛丹家的,想着给他家送过去。”
刘欣茹苦笑了一下,问葛丹:“吃饭了吗?”
葛丹摇头,问:“守利和春洛咋没在家?”
“他俩一下山就去县里了,春洛生病了,本来说去县医院检查,没承想一到医院就住下了。”
葛丹撂下东西,匆匆地去了县城。他赶到县医院,春洛正在病房输液。看到葛丹进来,她笑着问:“你咋来了?”葛丹说去家里了,听刘姨说她住院了。他看一眼病房,问守利咋不在。杨春洛说他去超市买东西去了。他们从家里出来时着急,没带那么多东西,也没想到能住院。
“啥病?”葛丹担忧地问。
“初步检查,有风湿,血象也高,医生说先消炎,有几个指标不正常,好像红细胞形态异常,球形红细胞增多。我也不太明白。医生说,还要进一步检查和化验,必要时还要做骨穿检查。”春洛看着葛丹,“应该没啥大事儿,就是总感觉没劲儿,腰疼,后背疼,还打寒战,动不动就高烧。自从我爸突然走了,我从心里不能接受,整天心里憋屈,又在塔上,不想耽误事儿,把普通的感冒也耽搁了, 一次又一次,身体就弱了,应该是免疫力低。”春洛眼眶里有泪花闪动,声音低了下去。
葛丹盯着她的脸,早先她是白人,皮肤也细腻,现在却脸色十分难看,说苍白,也不是,有些青黑。葛丹刚要问,高守利风风火火地小跑进来。进门看见葛丹在,他笑了,说:“你可来了。你那寒葱怎么样?前两天,王知了来看春洛,还说起你。这一秋天,被春洛的病整得焦头烂额,要不是王知了帮忙,春洛都住不上院,没床位。住院的老头儿老太可多了,这天说冷就冷,感冒的人一大片。”
葛丹大致说了寒葱的情况:“市场需求量大,还接了几个出口的单子,量也不小。现在初步算了一下,出两茬就能收回一半成本。打算在银行做个循环贷,明年再扩大规模,你俩那钱先欠着,明年也不只栽培寒葱。夏璎找我谈了草药的种植,我也正有此意。我和夏璎正在商议签合同的事儿,只是最近忙着寒葱的采摘和冬季抚育。寒葱和树差不多,也需要抚育。估计夏璎的种植合同下个星期就能签……”
“太好了,太好了!真为你高兴,我们家的钱不着急。”高守利嘻嘻地笑, “走,找个小酒馆整点儿,我几天没喝了,全身刺痒得难受,像是犯了大烟瘾。”他看了一眼春洛的药,“马上点完了,你也一起去吃饭,溜达溜达,也好撤撤火。这次病倒,就是火气太大了。”
春洛说:“你俩去喝吧,我不想走,你俩给我带几张春饼,要份土豆丝,再要点儿葱丝和香菜就行。”葛丹想说啥,被高守利拉走了。
“快点儿,咱俩走。天这么冷,她不去就不去吧。”走到门口,高守利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春洛说,“等我啊,你先睡一会儿。”
盐水猪蹄、炸三样儿、红烧鲫鱼、芹菜炒粉,还有两壶高粱散白。高守利嘻嘻地笑,对葛丹说:“你请客,你现在是山大王,还是大地主,有山,有地。”葛丹让他放心大胆地吃喝,犹疑着问:“春洛的脸色,好像和以前不一样,是生病引起的,还是贫血?她没啥大毛病吧?”
高守利哈哈地笑:“在塔楼上风吹日晒一夏天,多白的人都得晒黑。再 说春洛都晒快二十年了,这样就不错了,都是我照顾得好。”随即,他又叹 息一声,“我一喝酒,她就生气。其实,她不理解我,唉——不说了,来,喝。”
葛丹举起杯子,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担忧。
王知了九十九岁的奶奶,在睡梦中走了。
当家人通知王知了时,她从张广才岭下的一个小村子匆匆赶回龙镇,还带回了王家三代人一直寻找的二姑的消息,以及二姑的后人。
研究生毕业后,王知了回到县卫生局。她很想写一本关于常见病护理的书,也是对自己这两年的学习成果,以及之前做护士的经验的一个总结。卫生局领导非常支持,于是,她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和假期,走访各地,搜集一些民间经过临床验证的偏方。
张广才岭下,有一个叫草团的屯子。草团是当地人习惯的叫法,后来又被改称为红团村,也被称为红色村。据说,当年草团就是一个大屯,差不多住着百十来户人家。日本侵占东三省时,不仅欺诈百姓,还疯狂地掠夺粮食和林木。百姓纷纷反抗,但铁锹和棍棒怎么能与鬼子的枪子儿抗衡呢?为此,草团屯死了不少人。村民更愤怒了,年轻人纷纷参加了抗联。据史料记载,草团屯差不多家家都有抗联战士。要么在张广才岭一带,与日本关东军打游击,要么与队伍远征跋涉,只要打鬼子,草团屯的年轻人都豁出命。
一次,一支抗联队伍烧了关东军的粮库和贮存木材的大场院。关东军被冲天大火激怒,疯狂地围堵抗联。幸亏草团屯的村民通风报信,送粮送菜,这支抗联队伍才得以幸免于难。
七十九
王知了在走访时,从村民的口口相传中了解到当地有一种冻疮膏和烧烫伤膏,用过的人都说好使, 一次就见效果,特别是对久治不愈、感染的创口,疗效十分好。这更引起了王知了的好奇。她特地到当地医院买了两款药膏。回到住处,她拧开盒盖,冻疮膏里有香油的味道,而烧烫伤膏里有一股浓郁的薄荷的味道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的感动。
王知了想更多地了解两款药膏的前世今生。她通过卫生局了解到,药膏的发明人叫王红云。她在县志抗联英雄谱里,查到王红云的名字时,心又是莫名其妙的一阵悸动。她想知道更详细的资料,就又到卫生局查阅了人事档案和文书档案——
王红云,女,曾担任人民医院院长。她生于山东省邹城,十四岁时跟随父母逃荒,在逃荒的路上被土匪掳走,又在中途被抗联的队伍救下,从此就参加了抗联。由于年龄小,到了抗联队伍里,她先是在伙房帮忙。后来,这支队伍为了躲避关东军的围追堵截,就深入到深山老林。十七八岁的王红云,承担起了卫生员的救治工作,这支抗联队伍差不多有百十来号人。
常年在山林里转悠,王红云对草药有一些认识。季节不同,她采的草药也不一样。春夏,她就采薄荷、牛蒡子、桑叶等,熬汤汁给战士们喝。秋天,她就采麻黄、荆芥、紫苏叶、干草、刺五加等草药。有的战士头疼,她就熬细辛汤给他们喝。冬天,战士们多生冻疮,她就采地榆、当归、桃仁、白及、黄芪、白芷、连翘、积雪草、鸡血藤、茜草、大蓟、小蓟、芦根、白茅根、半边莲等三十多味草药,研制成了冻疮膏。据资料记载,王红云先后十几次更改药方。成方的药膏,无论多严重的冻疮,只要涂抹三次,就能祛腐生肌。
日本战败,王红云也离开了队伍,到当地的人民医院任院长。她又在 冻疮膏的基础上,研制出了烫伤膏。为此,人民医院特别开设了烧烫伤科,专门收治因烫伤、烧伤感染的患者。她的冻疮膏被命名为“红云冻疮膏1号”和“红云烧烫伤膏2号”。
看到王红云的资料时,王知了听见了心脏怦怦的跳动声。要不是喉咙挡着,她的心脏都能跳出来。起身往出走时, 一向端庄稳重的王知了,不仅绊翻了椅子,胯骨还撞在桌角上,她顾不上疼痛,就匆匆下到三楼。她没敲门,直接推开卫生局人事科长办公室的门。
“我要见王红云。”
“你是——”人事科长是一位五十出头儿的女性,她愣愣地盯着这个莽撞的女人。
王知了脸色通红,还有些气喘。她咽口唾沫,又吁了一口气,好一会儿,才让自己快要蹿出来的心脏回到原位。她抚着胸口,说:“对不起,我是从大沾河岸边来的,在县卫生局工作,这次来就是为搜集……”人事科长耐心地听了她的介绍后,才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,又给她倒了一杯水。王知了端起水杯,咕嘟咕嘟喝下去,说:“我想见王红云,我对她的冻疮膏和烧烫伤膏非常感兴趣。我要详细地了解她研制药膏的经过,这是医学上的一笔宝贵财富,我要把它写进书里……”
女人平静地看着王知了,缓缓地说:“王红云院长不在了,我参加了她的葬礼。老人家去世时,县政府和医院为她举办了追悼会。老人的儿子,曾经任县卫生局副局长,两年前也退休了。据我所知,她还有一个女儿,好像在外地工作,但她孙女在我们县医院,是妇产科主任,叫吕薇。我和她比较熟。”
刚刚平静下来的王知了,心再一次狂跳起来:“那我现在就去见吕薇。”
人事科长拿起桌上的电话,好长时间才接通。对方说,吕主任昨晚值班,一个难产的产妇产后大出血,她抢救了半宿,今天休息。王知了焦躁地站起来。
“那您能把她的电话给我吗?我直接去找她。”
人事科长轻轻地摇头,说:“反正你也不走,吕主任明天就上班,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。你明早再来,到时候我带你过去。”王知了只好回到档案室。可是,她翻阅了下页资料,忘记了上页的内容。索性,她收拾起东西,回了招待所。但她坐不住,站不住,也躺不下,想整理搜集到的资料,心也静不下来。中午的饭,她都无心吃。她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怎么过。她想去医院,找人要王红云的孙女吕薇的电话。她知道,人家也不会给。她干脆出门到街上转转,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。她把桌上的资料胡乱地摞在一起,就走出了招待所。她在街上闲逛,从一家门市到另一家门市,从商场到书店,一直晃荡到傍晚时分。黄昏让街区有一种朦胧感,有的商铺的门楣上,灯也早早闪烁起来。该吃晚饭了,她想找一家快餐店,打发一下咕咕叫的肚子。无意间,她发现临街有一家萨满火锅。她愣了一下,是乌拉满族火锅,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。
铜火锅刚端上桌,她招呼服务生:“来一壶当地的散白。”服务生咧了一下嘴,说:“我们店里的散白都是当地的纯粮食酒,最高六十度,还有五十二度的,不知道您要哪种。”
“来一壶六十度的小烧。”
什么时候爱上了烈酒,王知了自己都说不清楚。别人喝酒都是循序渐进,从果酒到啤酒,再到白酒,是一点点练出来的,而她不是,她从喝酒那天就直接进入高潮。她发现自己不仅有酒量,而且对酒精的耐受度也很好,即使喝多了,睡一觉起来就脑清目明,像没喝一样,根本没有宿醉或者头疼的现象。
王知了在乌拉满族火锅喝了六七两白酒,走出来时,脚不散,身子不晃。服务生都惊讶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,她都走出去好远了,几个服务生还探头探脑地看她。
“啧,这个女人可真是海量。要是能和这样的女人喝一壶,那该有多痛快。”
第二天早上,王知了早早地站在医院产科病房的走廊,她没必要麻烦人事科长。医生、护士陆续来了,迎面走来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女人,微胖但不臃肿,脸上挂着笑,圆脸盘,双眼十分有神,身着一件白色镶黑色牙边的短款羽绒服,一条黑色紧身靴裤,脚下是一双半高跟黑色短靴。王知了盯着她,眼看着她推开产科病房的门,径直走进更衣室。没一会儿,她又穿着白大褂走出来,一只手插在兜里,脚上换上了一双白色软底皮鞋。
王知了走过去:“你是吕薇主任?”吕薇点头,继续朝医生办公室走。显然,她把王知了当作产妇的家属了。
“你是王红云的孙女?”
吕薇倏地站住了,上下打量起她来。
“我从大沾河来,我叫王知了。”
“你认识我奶奶?”吕薇犹疑着问。
“不认识,但我想和你聊聊,想知道王红云是不是我二姑。”
吕薇愣住了,眼眶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。
“主任,查房吗? ”吕薇听到护士的问话,扭头看了一下,有些慌乱,转身时撞到走廊的塑料椅子上,对王知了说:“您、您先等我会儿,我查完房就来。”


作/者/简/介/

薛喜君,女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。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,以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见长,出版发行《二月雪》《白月光》等,作品多次获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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