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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态文学丨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连载㉓

日期:2025-09-30 11:03 来源: 访问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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沾别拉


生态文学

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,作品以沾河林业局“守塔人”为原型,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、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,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。在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,我们连载此小说,以飨读者~







六十

晚霞烧红了半边天。

天一黑下来,就有了起风的迹象。果然,午夜时分,风开始嘶鸣着在窗前像黑老鸹似的聒噪。被风吹起来的沙砾和草屑打在玻璃窗上,发出窸窣的碎响。躺在床上的姜占林,粗糙的脸颊就有了隐隐的疼痛。厚重的窗帘禁不住风的诱惑,不时动两下,他盯着窗帘,把脸压在枕头上。他太想睡一会儿了,做领导干部这些年,无论第二天主持什么规模的会,无论遇到什么样棘手的问题,他做伐木工时养成的习惯都没变过,脑袋沾枕头就着。他告诉自己,不预支焦虑,不设想还没发生的困难,自己是将,无论兵来,还是水来,只要自己不乱阵脚,就能调兵遣将挡住风雨……
凌晨三点多,他终于眯着了。梦也随之而来。梦境里,师傅手把手地教他伐木。“顺山倒”的叫喊声此起彼伏……在地窨子里,他叫喊着怂恿师弟喝酒。三大碗酒下去,烂醉的杨石山睡得像条死狗,任他怎么推搡拉扯都不醒。师傅抬手给他一下:“你是他大师哥,咋能让他这么喝酒? ”姜占林在半梦半醒间徘徊,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下,是梦。师傅离开他们多年了。他翻个身,高科举又来了,他们抬一根水管子,老高打头阵,他押后,老高的号子声一起,他也附和着喊起了号子。
姜占林被自己的号子声喊醒了,睡眼惺忪地坐起来,窗帘遮挡了他的视线,但凭直觉,他知道该起床了。他打了一盆温热的水,洗头洗脸刮胡子。尽管一夜没怎么睡,但他脑清目明。在厨房忙乎的老婆,看见他穿一身工服,还戴了一顶安全帽,盯着他笑了。与他生活了几十年,她早已习惯,他不说,她就不能问。
姜占林出门时,嘶鸣了一夜的风,竟然停了。太阳像一个火球,明晃晃地挂在天上。他看一眼潮乎乎的地,知道是早上的一场细雨赶走了风。他长长地呼出憋在胸腔里的浊气,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湿润的空气。
一辆黑色的轿车,朝着老爷岭方向驶去。
木沟壑林场的一棵红松前,除了山河林业局的领导干部,还聚集着老林工和年轻人。尢大勺、王良权、陈二都在人群中。杨春洛、高守利、葛丹、杨夏璎、潘望、杨思乐也都到了现场。
姜占林跳到一块石头上。看到他的打扮,叽叽喳喳的人群倏地安静了下来。他的目光从黑压压的人头上掠过,他眼眶一热,鼻子就酸了。
“同志们,今天……”他喉咙突然发干,哽咽得说不下去了。人们期待地盯着他,一只鸟从人群上空飞过去,落在红松上,啁啾了两声后,又拍打着翅膀飞起来。啁啾的叫声在空旷的山谷回荡——这只鸟,救了久经沙场的姜占林,他再次清了清喉咙。
“同志们,我们今天在老爷岭举办‘挂锯停斧’的仪式,向采伐时代告别,迎接封山育林时代。今天我也再做一次伐木人,今天以后,我们森工人以山为友,以树为邻,以水为伴……”他举起握紧的拳头,“我宣布,‘挂锯停斧’仪式正式开始——”
一位神情庄严,头戴安全帽,脚穿胶皮鞋,也是一身工装的伐木工,从人群后面走出来,气定神闲地站在红松前。
“杨石山——”有人叫出声。
站在松树前,杨石山先是选定了方向,又清理出场地,瞥了一眼师哥。姜占林像一个徒工,跑到师弟面前,从他手里接过斧子。姜占林吁了一口气,他瞄了一眼树根,举起斧子,在距树根十厘米处砍了下碴口,又砍了上碴口。并在下碴抽片,上碴留下弦挂耳……不知道是紧张,还是好久没拿斧头了,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他再次看着松树刚被砍出来的碴口,心头翻滚起热浪——从工服兜里掏出一块红布,系在斧头上,把它缓缓地挂在身后一棵红松的树干上。
杨石山拿起油锯,仰头望着松树蓬勃的树冠,望了许久,他手里的油锯才突突地响起来,并伸向红松的根部……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,盯着这棵即将承载划时代意义的松树。随着“顺山倒”的喊声响起来,红松顺山倒下去——“慢慢走,日光很温暖,慢慢走,月光下的路很光滑,慢慢走,河水才是你归处。慢慢走,阳光照射的地方,是你的家……”这是杨石山第一次,把心底的歌唱了出来,也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。
在场的人沉默地盯着这棵红松十几秒,才回过神儿。掌声在山谷回荡,泪水在脸颊上流淌……
姜占林和杨石山泪眼蒙眬地对望一眼,欣慰地点头,再点头。他们记住了2014年4月8日。这一天,山河林业局“挂锯停斧”。

六十一

砍伐时代,宛若落日,沉到地平线下。
姜占林不得不面对严寒的局面。他马不停蹄地组织会议,经过无数次讨论、请示,最终,山河林业局出台了改革方案。
“要想走出严寒,就得迈开步子。停止采伐是国家的需要,是时代的需要,是必然的趋势……”姜占林在推进改革的大会上,像是一个与儿女唠家常的老人,掏心掏肺地对职工再次阐述了封山育林的重要性。就此,“生态立企,在保护中发展,在发展中保护”的转型大幕,在山河林业局徐徐地拉开。
潘望担任局森林资源经营处副指挥。
宣布任命后,他和夏璎回家吃晚饭。刘欣茹把杨春洛和高守利也叫了回来,说全家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,还让春洛把婆婆也带来。她语重心长地跟大女儿说:“好好和你婆婆说,别让她那么见外,都是一家人,孙子又在外念书,她常出来走走、散散心才对。”她有些哽咽,“石头这孩子,就爱在外头疯……”
杨思乐嘻嘻地笑,说:“你还说我姐她婆婆,你还不是一样,除了锅台,就是围着我爸转。趁着我爸冬天不上山种树,去看看你外孙,趁着腿脚好,到外头走走。”
“哪能说走就走,你可是有地儿吃饭了,我不在家,你爸饥一顿、饱一顿,那可不行。”刘欣茹揉了揉眼睛。
潘望看着岳父:“爸,局里准备投资建药厂,还要打造六个万亩基地,建设一个千亩种子园,培育寒葱、沙棘、红松嫁接苗、中药材、牧草等。项目都由林场负责管护,实行四六分成。”他看一眼夏璎,“我让夏璎去林场,主管营林抚育,她说啥都不去,非要去药厂,承包种植基地。她要承包林下土地,种刺五加、细辛、甘草。而且, 她给中草药起了一个名,叫‘寒地仙草’,还信誓旦旦地要把‘寒地仙草’推广出去,以后让全国的药商都来山河林业局采购。要不是我拦着,她这两天就要去签合同,要去注册商标了。”
杨石山眯着眼睛笑,说:“我看挺好,你们都长大了,不管干啥,都要干好。像你姐、你姐夫,就把瞭望塔守得很好。你的岗位更重要,千万别辜负森工人,别辜负父母。”
“潘指挥,你别用职位来压我,咱爸都支持我,我就去药厂。到了药厂,就去签林地承包合同,把‘寒地仙草’打出去。早晚有一天,人们不会因为你潘指挥而认识我,而是因为我,才知道我身后还有个潘望。”夏璎拿着一根刚出锅的麻花,“潘指挥,你可听好了,你现在抱我的大腿还来得及。日后,我的‘寒地仙草’出来了,药商要是找你走个后门啥的,我也能给你个薄面。”
“爸,你听见了吧,你二闺女野心大得恨不能一口吃出个胖子。”潘望打趣道。
杨石山笑了:“你们俩都有野心,野心还都不小。”
“给我掰一半,闻着都香。”春洛揪了一块麻花放进嘴里,“咱妈炸麻花的手艺越来越高了。”
高守利看一眼春洛,小声说:“快吃,咱俩一会儿去看看葛丹。他要是没地儿去的话,咱们好帮他想想办法。”他犹疑了一下,看一眼潘望,“潘望,让葛丹去木沟壑林场营林抚育部,行不行?”
“咋不行,营林抚育部门的职能很多,眼下正缺人。思乐他们森林防火也缺人。”
“太好了,咱俩一会儿把饭给妈送回去,就去葛丹家。”他脸上的笑像糖稀似的,都快淌下来了。
高守利和春洛还没到家,葛丹就打来了电话,他已经在高家了,问他们几点能回来,要是一时半会儿不回来,他就去找他们。
高守利说马上到家。
高守利和春洛进门时,葛丹正和张桂兰聊天。高守利进门就说:“葛丹,我跟潘望说了,你去搞营林抚育吧。你想去哪个林场,到时候和他说一声就行。”葛丹呵呵地笑,问他能不能喘口气再说话,总那么急三火四,火燎屁股似的。高守利笑了,说:“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,都好几年了,工资开得三心二意,这半年基本就没开工资。要不是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,你拿啥养活他们……”
春洛让婆婆吃饭,说给带回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,还有炸得酥脆的麻花。高守利瞥一眼桌上的菜:“葛丹,咱俩也喝一口,我妈吃不了这些。刚才没喝好,潘望对酒把控得严,说不喝酒就一口不喝。丈母娘看着老丈人,不 让他多喝。我又着急回来见你,也没喝好。这一顿饭就呛呛改革这些事儿了。”
杨春洛去外屋拿了碗筷。
高守利的话,又稠密起来。他把酒杯使劲地放到桌上,酒晃悠着洒出来。他趴在桌上,伸出舌头舔去酒水。
“你说,咱们刚过几年好日子啊?早些年,咱们住不像住,吃不像吃,粗茶淡饭把胃都吃伤了,盼了十几年,才住上楼房。好不容易不用烧火,不用拎水,不用劈柈子,不用买煤,咱们家这老头儿老太,还都不爱上楼,说是住在楼上不接地气。也是,他们岁数大了,上下楼真是费劲。咱们这些做儿女的,只能理解他们……刚过上几年梦里都能笑出声的好日子,这说塌就塌了,说不行就不行了。”高守利伤感地看着葛丹。
“嗯,我不打算去营林抚育。你听说六个万亩基地、一个种子园的项目了吗?”
高守利点头:“晚上吃饭时听潘望说了。”
“我打算承包山坡地,林下种植寒葱。这些日子,我在网上查了资料,寒葱是个好东西,它有止血散瘀、化痰止痛的药用价值。但野生寒葱因为产量低,一直供不应求。寒葱喜寒,大沾河两岸的地势和温度十分适合。人们十分认可寒葱,连韩国人也爱吃寒葱,出口的需求不小。但野生寒葱 都长在石壁上,采收的难度比较大。”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,才发现高守利 和春洛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瞪眼看他,他看着他们继续说,“虽然寒葱是草本,但它是多年生植物,我想先出去学习栽培技术,回来再和林场谈……”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,“我也是奔五的人了,爹妈老得都快走不动了,我这 还一事无成。但我不觉得林业走到今天就痛苦,有啥痛苦的?停止采伐是 早晚的事儿,只有这样,森工人才能走出来。再伐下去,山上就剩石头了。别说子孙后代,就连咱们都得深受其害。父母都讲究给子孙留遗产,‘天保 工程’才是惠及子孙,惠及人类,也是千秋万代的工程。封山育林才能让森林休养生息,恢复元气……”
“你咋、咋有点儿像春洛她姜大爷?就是咱们的姜局长。”高守利扑哧一声笑了。
葛丹喝了一口酒,垂下头,说:“杨叔早就开始种树了,那时候谁都议论他,说他魔怔了,说他疯了。甚至还有人说他种红松,是为将来有一天把那片山坡据为己有。这件事还把姜大爷捎带上了……如果杨叔当年不离开伐木队,那他今天兴许就是林业局的领导,或许能当上更大的官,可他偏不。他当年也未必能想到,有一天森林会停伐,封山育林,但他早就意识到了再伐下去的危害。”
“你比我还了解我老丈人啊。他要是听见你说的这番话,非得再让你给 他吹个小曲不可。”高守利端起酒杯,“来,走一个。我替我老丈人谢谢你。”
葛丹迟疑地看了一眼酒杯,说:“太多了,两口吧。”
“别磨叽,先喝了这个,快讲讲你的种植计划,春洛指定比我还感兴趣。”高守利看一眼春洛,“是不,媳妇?”
春洛点点头。她从来没听葛丹说过这么多话,而且说得有理有据。这个晚上,他们的谈话一直围绕着种植和封山育林的话题。
高守利和葛丹的酒,喝得缠绵。
春洛熬不住了,去东屋和婆婆先睡了。早上,她起来做饭,西屋的炕上,高守利和葛丹一个横躺,一个竖着蜷缩在床边。看他俩睡得正香,她没有惊动他俩,悄悄地关上了房门。

六十二

春天一来,冰封的大沾河就有了动静。
沉寂了许久的森工人也热闹起来。有人忙于签合同,承包林地搞种植,有人忙着讨论养殖,有人要求去林场,有人收拾自家临街的房子,想做点儿小买卖。只有杨石山,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山种树。
早上,他刚从家里出来,打算上山去看看,前天刚下了一场秋雨,小树眼见着长。尤大勺却在半路上截住他,说:“队长,我正要上山去找你,没承想在这儿遇上了。曲二手病了,你去看一下吧。”杨石山愣住了,说:“那家伙身体那么好,咋说病就病了? ”尤大勺说:“好像还病得不轻,都起不来了。我家里有点儿缠手的事儿,也顾不上他。他也想见队长。”
“我这就去,这就去看他。”杨石山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推开曲二手家的房门时,黑暗和一股潮湿的霉味儿,迎面扑过来。他在外屋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才适应。门口三个土台阶,已经凸凹不平,破破烂烂。。
“是、是队长吧?石山,快进来。”曲二手虚弱的声音,从里屋传来。
杨石山走进去。虽然他在门口时有了心理准备,但里屋的炕上炕下还是令他陡然一惊。躺在炕头的曲二手,知道他进来,眼睛撑开一条缝儿,伸手扯了一下炕头儿悬着的灯绳。屋顶的灯倏地亮了,幽暗的光照在他脸上,他的脸像是蒙了一张黄纸。
“这屋黑得不行,白天都得开灯。”
“你咋病成这样?从山上下来时还好好的。”
“唉,到寿了。”曲二手努力想笑,但只挤出“呲”的一声。
“送你去县医院。别在家挺着,啥大不了的病,还在家等死?我这就去林场要车。”
曲二手的脑袋在枕头上晃了一下:“石山,不去,没用了,我自个儿的身子骨,自己知道。”
杨石山是第一次来曲二手家,他打量着炕上炕下,说:“我看你不是病了,是这屋的卫生让你中毒了。”曲二手扑哧一声笑了,随即叹了一口气, “一个老跑腿子,穷讲究啥?”杨石山用脚把地上的杂物归拢到墙角。炕上乱得让人无从下手,炕梢儿堆着棉衣棉裤,还有露出棉花的被子。两双沾满泥土的大头鞋,三只在炕沿上,另一只耷拉下来。炕上还铺着早已不多见的炕席,炕席的花纹里藏着黑黢黢的污垢。低矮的木窗龇牙咧嘴,窗玻璃也裂纹了,两条封窗户缝儿的草纸在半开的窗户上“呼嗒呼嗒”,苍蝇嗡嗡地盘旋,灯绳上挂着苍蝇、蚊子的尸体。曲二手脑袋下的枕头油光锃亮,身下的褥子恐怕也几年没洗过,水渍或者尿渍大圈套小圈,已经看不出本色了。炕沿下还有一个磕掉了漆的搪瓷盆,里面是半下子尿。
杨石山把炕沿上的水杯、饭碗、方便面盒,往旁边推了推,水杯上的污渍直粘手。“真难为你那些花儿草儿的,咋和你睡的,看来她们和你是真爱,不然都得被这屋的臭气熏跑了。”
“我的花儿草儿啥的,跟我相好这么多年,都不嫌我。”曲二手咧了一下嘴,想笑,终究没笑出来。
“吃啥药了?这些日子,吃饭咋弄?”杨石山顺手拿起炕上的药看了看,除了止疼片,还有土霉素。
“尤大勺送饭。这些日子,他家老三闹离婚,他顾不上我,我才让他去找你。找你来,也想和你说说话。”曲二手转了一下脑袋,他看了一眼杨石山,又闭上了眼睛,喘息了一会儿,“我的日子不多了,有些事儿,还是想和你说说,不然我就白来人世一回了,树叶落下来还有声响。我……”他喘了一阵,没说下去。
杨石山叹了一口气:“我让春洛她妈和她婆婆过来,先把你这炕上炕下收拾收拾,臭死了。”
“那敢情好。不然我哪天走了,你们嫌我臭,再不管我,我就真臭到这屋了。关键是影响别人,都是老邻旧居,我也过意不去。”曲二手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,他喘息了一会儿,睁开眼睛,“队长,帮我翻下身行不?”
“咋不行,有啥需要,你就尽管说。”杨石山去搬他的身子。
趴在枕头上的曲二手,喘息了一会儿,把手伸进枕头套里,抠了半天,抓出一卷钱和一个存折,又喘息了一会儿,才慢慢仰躺到枕头上:“队长,这是我的全部家当。这钱, 帮我买寿衣,处理后事。这折上的钱, 给大勺吧,他孩子多,老三要离婚,老四等着过礼,出嫁的闺女还要嫁妆,他的日子过得艰难——”
一股酸楚涌了上来,杨石山眼眶湿了。
杨石山天天往曲二手这儿跑。眼看着他越来越虚弱,他干脆就和他住到一铺炕上。他劝曲二手去医院:“不去县医院,到林业局医院住上一段时间,系统地检查和用药,病就好了。哪能说死就死,尤其是你,不能死啊,你那些花儿啊草儿啊,也不能让你死,她们还等你和她们说话解闷……”曲二手说啥都不去医院,杨石山只能到林业局医院请大夫。
“他没啥亲近的人,只有俺们这帮老哥们儿,去给看看吧。”杨石山对一位姓彭的医生说。
彭医生手里的听诊器在曲二手的前胸后背游走了一圈,他又扒开曲二手的眼皮看了看,开了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,还有维生素。杨石山送大夫出门时,彭医生冲他摇摇头,说初步诊断应该是心衰,还贫血。现在看,病情不是一天两天了。要想确诊,还需要进一步仪器检查和化验。他实在不去医院,就只能用药维持了。帮他把药开了,先吃着吧。
吃了治疗心脏病的药,曲二手不那么喘了。
刘欣茹送来的饺子,他吃了五个。“唉,好几年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了。”他满足地咂嘴,“队长,要不你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,这些日子,你也累得够呛,明晚再来陪我。”
杨石山犹疑了一下,说:“只要不耽误你做梦,我还是陪你吧。你那些花儿草儿不怕我就行。”
曲二手笑了:“她们不怕你,还都感激你呢。”
这晚,曲二手的兴致特别好。九点多,他喝了两碗鸡汤。刘欣茹用砂锅炖的鸡汤,他一边喝,一边夸她炖的鸡汤有味道,不比尤大勺的手艺逊色。
没有月亮的夜晚,星星就格外亮。 一只蹦上窗台的蛐蛐叫了起来。杨石山第一次发现,蛐蛐的叫声很有节奏感,以前他从没这么仔细地听蛐蛐叫。今天,他的心安定了不少,曲二手的病情有好转。明个儿还是要想办法劝他去住院,再和林场申请一辆车,抬也得把他抬去。刘欣茹和张桂兰把曲二手的衣裳和被褥拆洗了,把他的寿衣也做好了。剩余的钱和存折,还在他手里。这些钱不着急给出去,他要是好了,还得过日子。
“石山,你想啥呢?”
“我在想,等你好了,给你说个女人。能给你做三顿饭,帮你收拾收拾屋子就行。你也别有那么多要求了,一把岁数了。”
“嘻嘻,我有那么多女人,可不想再找了。她们再争风吃醋,我夹在她 们中间,多难啊。”曲二手笑得像个孩子,“石山,你要是不困,咱俩说说话。”
“我不困,你要是不累就说吧,我听着。”

作/者/简/介/

薛喜君,女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。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,以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见长,出版发行《二月雪》《白月光》等,作品多次获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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