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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态文学丨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连载⑲

日期:2025-09-28 11:42 来源: 访问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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沾别拉


生态文学

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,作品以沾河林业局“守塔人”为原型,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、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,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。在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,我们连载此小说,以飨读者~







四十九

尽管白色的蜡烛还没用完,杨春洛也不想用了。这次上山前,她特意去佟记日杂买了红色的蜡烛。老板娘马秀莲告诉她,红蜡烛刚卖完。杨春洛惋惜地咂了一下嘴,问她啥时候能到货。马秀莲说,咋也得一两天后,这两天她家七儿没时间去上货。杨春洛想了想,那就等,还叮嘱她多上几包红色的蜡烛。

噼啪一声,烛火爆出火花,仿佛一只飞虫投身到火光中。杨春洛想起“飞蛾扑火”。她扑哧笑了。窗外掠过飞鸟的叫声,既清脆又有些孤单。这种叫声,一定是一只鸟招呼迷失在林子里的另一只鸟。她嘴角上翘,心头升起一股暖流。夜晚的鸟叫声,总是格外惊人心魄。夜晚的山,就不属于她和高守利了。夜晚的山,成了动物们的地盘。
她下意识看一眼高守利,他正在给自己倒酒。
高守利的脸抽动了两下,他乜斜一眼躺在炕上的杨春洛:“媳妇,当初 你要是不报名上塔,孩子也不能流,害了你自个儿的身子,还把孩子整没了。我现在才明白,要不是爸支持你,你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决心。刚上塔那阵子,你身子都被蚊虫咬烂了,要不是我天天用酒精给你消毒,说不定你都得皮 肤病了。你要是得了牛皮癣,我不嫌,别人会嫌,你都不能去浴池洗澡。”他喝下半碗酒,盯着她看,“我一说这些,你就噘嘴生气,事实上,是不是 这么回事儿?你上塔,还搭上了我,要是没有我,你连路都找不到,别说 看烟火点了。没准儿你都被熊瞎子舔了,成为森工人学习的好榜样了……”他宛若碎嘴的女人,喋喋不休地数落杨春洛。
起初,杨春洛并没有往心里去,她知道他酒后话多,说够了,自然就闭嘴了。但今晚他的话,还是让她心里有些难过,他不只记恨她,还把她爸也刮扯上了。他怎么就变了呢?杨春洛转过身,默默地流下了泪水。高守利一边喝酒,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……她在他的抱怨和责怪中睡了过去。她太虚弱了,也实在太疲倦了。梦里,她还在塔台上不停地走啊走啊,走得脚底板火烧火燎地疼。她先是看到一处烟火点,随后,火苗就蹿了起来。 “守利,着火了,快报告指挥部——”
午夜,她从噩梦中醒来,而身边的高守利正呼呼大睡。下半夜,她睁眼到天亮。这晚的云,虽然不是太厚,但翻卷得很激烈。果然,凌晨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,雨滴敲打在屋顶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她知道,土屋的房盖并不是太厚,无非是用木板,再用草铺上,抹了一层厚泥,铺上两层油毡纸,只要不漏雨就行。至于能否防寒,另当别论。夏天,土屋里也离不开一炉熊熊的火,否则难以抵挡大山里的潮湿……无论怎样,她都爱大山。在她眼里,大山是神秘的,也有灵气。
从小,她就对山林、对大沾河充满敬畏。
天都大亮了,高守利还在沉睡,昨夜贪杯也许是心情的原因。杨春洛没有惊动他,轻轻地爬起来生火做饭,把昨夜剩下的饭菜热一些,带到塔楼上当午饭。早饭, 他们向来吃得简单,粥、饼子、鸡蛋, 或者馒头就咸菜。这次她上山,送她的人多,带上来的东西也多。她煮粥,熥包子,还煮了鸡蛋。
昨夜的雨,对于山林来说,不过是一杯寡淡的茶水。
太阳早早地升上了天,潮气也从地面升腾起来,扑在脸上热烘烘的。土屋山墙边上码着的柈子,被风吹雨淋,已然呈现出白灰色。昨夜的一场雨,不会影响到垛下的柈子,她抱着柈子往屋里走,突然一个细长的脑袋伸出来,吓得她“妈呀”叫出声,扔掉了怀里的柈子。
“咋了咋了?”高守利光着脚,跌跌撞撞地跑出来,把杨春洛拉到身后。几条被摔到地上的蛇正扬着头,吐着鲜红的蛇信子。高守利认出是土球子蛇,山里人都知道,土球子有较强的毒性。
高守利抓起一块柈子,朝土球子砸过去,又抓起一块砸过去,几条土球子曲里拐弯地走了,爬到坡下的草地上就不见了。
“你起这么早干啥,再说起来咋不叫我?”高守利把散落的柈子归拢起来,发现柈子垛上还有十几条松花蛇和几条土球子。
“这些蛇是来柈子垛上开会?”他仰头望了一眼天,扑哧一声笑了,“夏天林子里湿气大,昨夜又下了雨,今晨太阳又早早地蹿上了天,蛇们都出来晒太阳了。”
在瞭望塔上的第五个年头儿,杨春洛和高守利不仅迎来了儿子高石头,还遭遇了一场大火。
第一胎小产后,杨春洛的身体两三年才恢复过来。看到女儿迟迟不怀孕,刘欣茹十分着急。他们一下山,她就想方设法给她做可口的饭菜,还到处淘偏方。她听说庙堂里的水果贡品对求子的女人管用。据说离龙镇几十公里的蛇头岭,有个石头寺,那里的香火很旺,也很灵验,她就想去石头寺,为大女儿求子。但她又不想让别人知道,尤其是杨石山。杨石山不信邪,要是知道她去寺庙为女儿求子,就得说她神神道道,又弄些牛鬼蛇神的东西。知道女儿女婿要下山了,刘欣茹发面蒸馒头,一锅暄软的白面大馒头出锅后,她还在每个馒头上点了三个红点,放在盖帘上晾着。第二天早上,她早早地起来,做好了早饭就匆匆地走了。她坐上了第一班发往石头寺的小客车。
石头寺坐落在蛇头岭的半山腰。
香客们正陆续上山,刘欣茹要做第一个香客,她奋力地往山上爬,到石头寺的大门时,她全身已经汗涔涔的了,但她心情大好。掩映在松柏中的石头寺规模不大,但造型别致,以木结构为主,红墙金瓦,飞檐翘角,廊檐上的祥云图案以白、蓝、红三色为主,艳丽中带着几许轩昂和肃穆。几只鸟在寺庙的上空盘旋,屋后还有叮咚的流水声。当钟声敲响,委屈一下子就从心头翻上来,她稳了稳神儿,才没哭出来。她是为女儿来求子的,不是来诉说委屈的。她在门口站住了,又用双手拢了拢短发,扯了扯衣襟,吁了一口气,才高抬右脚跨进石头寺的门槛。她直接进了大雄宝殿,进门就匍匐在蒲团上,她要给佛祖磕一百零八个头。
开始磕头时,她头昏眼花,但她坚持磕下去。她知道,只有虔诚,诸佛才能感知到,老神老佛才能帮她的女儿……逐一跪拜了诸佛,她的心情愉悦起来。她偷瞄着扫地的僧人,当年迈的僧人扫到后堂时,她从佛祖的供桌前偷拿了两个苹果。她双手合十:“佛祖,我拿了两个苹果,给女儿女婿。请原谅我,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……”
刘欣茹一只脚刚迈出大雄宝殿的门槛,火红的太阳正好照到门口,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:“阿弥陀佛,佛祖保佑。”

五十

杨春洛和高守利吃完晚饭才回杨春洛的娘家看望二老。
森工人早就住进了林都新苑。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爱住楼房,他们说楼房虽然方便,但不接地气,人还是要时时与泥土和植物在一起,心里才踏实,身体才健康。刘欣茹、张桂兰,还有葛丹的父母,只有冬天才从平房回到楼上,还得儿女们不断劝说:“冰天雪地,烧炕、烧炉子、劈柈子、撮煤、倒垃圾,万一摔了胳膊、腿咋办?”但父母们自有一套说辞:“俺们都在这儿住一辈子了,常年干这些活儿,以前都没摔跟头,现在就能摔?”
无奈,儿女们只能强行把他们搬到楼上。
张桂兰腿脚不好,高守利和杨春洛要了一楼,而刘欣茹也不想住高楼,她和杨石山选了二楼。两家虽然不在一栋楼,但中间只隔了三栋楼。高守利和杨春洛一进门,刘欣茹就笑了,说:“一寻思你俩就得吃完饭才能来。我还给你们留着好吃的呢。”她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沾着香灰的苹果,说一人一个,大口吃。
杨春洛和高守利有点儿蒙,他俩看了一眼,心说不就是苹果吗?妈咋 神秘兮兮的?高守利摇头,说:“妈,你知道,我不爱吃水果,给春洛吃吧。”刘欣茹咂了一下嘴:“不爱吃也得吃。咋这么多话?”
高守利嘻嘻地笑了,只能接过苹果。
“啊,有一股土腥味儿,好像是香灰味儿。妈,苹果没洗啊?”杨春洛咧着嘴。
“别问,快吃。”
高守利和杨春洛对视一眼,只得把沾着香灰的苹果吃下去。刘欣茹呵呵地笑了,转过身,双手合十,在心里默念: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。
这个冬天,杨春洛怀孕了,转年下山时,儿子出生了。
高守利请杨石山给外孙起名:“爸,你是孩子的姥爷,你给起名吧。”
“你可拉倒吧,就你能信着你爸,他起的名字,连小猫小狗都不稀罕用。”刘欣茹呵呵地笑了,“你老弟小时候,他给起个名叫杨生产。幸亏我及时制止,你老弟才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——杨思乐。”
“妈,我老弟树根的名,也响亮?”杨春洛看着她。
刘欣茹撇嘴,说:“小名叫啥都行。”她看着高守利,“外孙的名字,我早就想好了,就叫高石头。”
高守利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看杨春洛。春洛朝他眨一下眼睛。高守利笑了,说:“好,就听妈的。高石头, 这名好听。”高守利的声音都低了下去。刘欣茹得意地笑了,心说凭啥不叫高石头,这个孩子是石头寺给的。
“他姥啊,你太霸道。”杨石山摇摇头,“你闺女和女婿理解你,不和你一般见识。”
张桂兰对孙子叫啥名字,根本就不在意。看到孙子,她就来了精神,身体也好了不少。她和刘欣茹争着带孩子,常常因为孩子在奶家多待一天,还是在姥家多待一天,闹别扭。杨石山只得出面说和,说石头理应在奶奶家,姥姥去奶奶家带孩子。赶上饭时,就一个人带孩子,一个人做饭。张桂兰笑得哈哈的,说还是亲家公公平。虽然独占高石头的愿望落空,刘欣茹很无奈,但她拗不过杨石山。她回家又嘟囔:“张桂兰做饭难吃,喂奶也手忙脚乱。”杨石山就笑着说:“她做不好的事儿,你就抢着做。你俩的目标是一致的,就是为石头好,为石头他爸妈好。”
“外孙是我求来的,你老帮着她说话,啥意思?”刘欣茹冲杨石山瞪眼睛。杨石山笑了,说:“你就好事儿做到底,既然帮高家求来了后人,再帮高家 把后人照顾好,这也是积德行善。到时候,你再去石头寺还愿,我陪你去……”杨石山的话说到刘欣茹的心坎里了。她被会笑又会逗人的高石头暖得心都化了。
旱情从冬天就显露了出来。 一冬天,只飘了不咸不淡的两场小雪, 一场像样儿的雪都没下,天干冷干冷的。林业局也关注到森林所面临的严峻形势,一开春,防火预案就下发到各个林场。
局里要求,三月初,瞭望员就上塔。
上塔这天,杨春洛心情有些低落,不只因为扔下刚百天的儿子,她还隐隐地担忧——在她的记忆里,去冬今春的干旱有些诡异。
这场干旱,大有持续下去的征兆。
上山的路虽然还没解冻,却看不到冰雪。灌木丛下的枯叶,肉眼可见的,有半米多厚,在风中唰啦唰啦地响,就连上山的小路上都有很多枯叶。高守利安慰杨春洛,让她别想孩子,也不要担心旱情:“老天爷是个性情中人,没准儿哪天半夜来了兴致, 一场瓢泼大雨就缓解了旱情。至于儿子,他奶他姥都不会亏待他。他一生下来就知道孝敬你,说啥都不吃你的奶。他要是吃你的奶,你这头奶牛,上山是带着他,还是不带他?戒奶吧,他那么小;不戒吧,你还能把他带上山喂蚊子?你看吧,咱儿子长大一准儿错不了,别的说不好,指定是个孝子。”高守利的话,让杨春洛的心痛快不少。
上山时,她差点儿被枯叶绊倒,她的心又悬了起来:“唉,你说石头会走了,要是摔着了,咋办?就他奶和他姥那腿脚,咋能跟上他?”
“又来了,儿子刚过百天。他会走时,咱俩都下山了。”
杨春洛笑了:“我被儿子整神经了。唉,这次上塔可不比以往。要不你晚上下塔,我就吃住在塔楼上,你给我送饭送水。”
高守利瞄了她一眼:“你解手也在塔楼上?关键时候,我还能下塔睡大觉,把你一个人撂在上面?别忘了,我是你男人,551塔不只是你杨春洛一个人工作的地儿,也是我工作的地儿。大山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,还是我和我儿子的。你把我当成酒蒙子了?你太不相信我了,我喝酒是喝酒,工作是工作。这么多年,我因为喝酒误事儿了吗?”
杨春洛笑了:“你咋还挑字眼儿?我这不是着急吗,我的意思是塔楼上日夜都不能断人。赶上太阳好,就把对讲机充满电,可别在关键时候没电。咱们也尽量省着用,工作要注重细节。”转而反应过来,“真是一孕傻三年啊。以前的对讲机是太阳能充电,现在用的是电池。以前的对讲机音质不好,不说话都哗啦哗啦响,现在的对讲机音质清晰极了。咱们要把指挥部的每一个指令和每一座塔上的信息,都准确无误地传达下去。”
高守利呵呵地笑了,说:“得了,你不就是想告诉我,少喝酒,别喝酒。你干脆让我别吃饭得了。”他说完,偷瞄一眼杨春洛,见她没说话,就问,“生气了?”
杨春洛抿起嘴唇:“我哪有闲工夫和你生气,我是在告诫我自己,不能因为想儿子,影响到工作。”
“不能,我相信你,绝对不能。你一上塔,心里眼里就全是大山,森林是你的心头肉。哈哈……”高守利把东西撂下就上塔了。杨春洛一个人把石头屋打扫出来。去年,林业局要求塔下的土屋都推倒重建,全部用石头砌,万一山洪暴发,土屋太不安全了。

五十一

太阳像一个大火球,从塔楼的东侧冉冉升起,塔台就沐浴在金色的光亮中。
杨春洛做好饭,送到塔楼上。这一上塔,她和高守利几乎就没怎么下来,由于风大,烧火做饭也受到了限制。
一冬无雪,想喝雪水是不可能了。起初,高守利还到沾河岸边凿冰。三月的大沾河虽然还没完全解冻,但春风让冰层早早地泛起酥脆的白碴儿。每次下塔,高守利不仅把水缸、水桶装满,还把能装水的容器都装上水。塔上也备足了水,一旦有火情,塔上不能没水喝。
熬到五月,老天也没下一滴雨。就连那片白桦林都失去了往年的生机,被旱得有气无力。金钩蛱蝶来了几天,又像被一场大风吹落的树叶,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。杨春洛很失落,说金钩蛱蝶都走了,山下的人也都忙得没上来。
危机还是来了,能吃的东西见底了。开始,高守利还安慰杨春洛,说: “没事儿,葛丹指不定哪天就上来了,那家伙就是一头牤牛。他上不来,夏璎和潘望也能上来,妈知道咱俩这次上来得匆忙,带的东西少。”杨春洛点头,说:“但愿他们能快点儿上来,别让咱俩断顿就行。”
山下的人没上来,高守利和杨春洛商量:“看来只能下山补充米、面、油了。我留在塔楼上,你下山补给。你到林场想办法给夏璎打电话,让俩妈把儿子抱到林场,你们母子就能见上一面了。”
杨春洛想了一下,说:“明早我早点儿下去,551塔离兴旺林场最近,在那儿买些油盐和米面。这个季节除了土豆、白菜,也没啥菜,我能整上来多少是多少吧。幸亏这次上山把自行车推了上来。”
第二天早上他们一上塔,指挥部接二连三地发出各种通知和工作安排。他们要传输,还要记录,守利一个人忙不过来,杨春洛下山时都两点多了。到了兴旺林场,她给夏璎打了传呼,但夏璎迟迟不回。她想夏璎要么忙着,要么就是到哪个林场蹲点儿,身边找不到电话,没法给她回话。她只好又给潘望打传呼。潘望很快给她回了电话,她没说想见石头,都这会儿了,俩妈根本就无法把孩子抱上山。她改口问家里的情况,潘望说他下木沟壑林场蹲点儿都快一个月了,夏璎在另一个林场,他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,但估计不会有啥事儿。有爸在,姐啥都不用惦记。
杨春洛挂了电话。机关的人都下到各个林场了。潘望和夏璎早就领证了,婚宴却不能如期举办。
山下的防火形势十分紧张。
兴旺林场有三百多名职工。平时,林场职工都如候鸟一般,冬天住到林都新苑,一开春又搬回林场。这几年,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,干脆冬天也不下山,他们说住惯了火炕,睡床把腰都睡硬了。
杨春洛在兴旺林场走了三家日杂店,才把所需的米面油盐买齐。上山的路口都设卡,以前是十天八天上一次货,这两个月上货不那么应时,日杂店里也缺东少西。杨春洛惦记着上山,不想耽搁时间,守利一个人在塔上,万一有险情,他一个人忙不过来,再说天色也晚了。
从兴旺林场到551塔,差不多有六公里路。自行车要推着走,因为路况不允许骑车,而且后座和横梁上要驮东西。自从上塔,杨春洛和高守利喝的是大沾河的水,由于干旱和大风,河水里枯枝烂叶和泥沙也多。虽然拎上来的水都是烧开了才喝,但头几天,她和守利还是拉肚子,差不多一个星期才好,幸亏她带了药。就在快走出兴旺林场时,她看到把头儿人家的院子里有压井,突然感觉口渴得厉害。
她把自行车靠在房山墙上,进院拿起压井把上扣着的水瓢,冲着站在屋门口的老者打招呼:“大叔,我喝口水。”压了半瓢水,她先是抿了一口,滋润一下舌头,又喝了一大口,满足地咂着嘴,“真甜啊——”她舍不得一下子咽下清凉甘甜的井水,就让井水在喉咙和舌根下盘旋了好一会儿,才咽下去。她眯起眼睛,畅快地“哎”了一声。
守利要是也能喝一瓢井水,该多好啊,她迟疑了一下,说道:“大叔,能否借我两个桶,我驮两桶水上塔。我是551塔上的瞭望员,我们在塔上喝水很困难。”
“就这路,等你到了山上,桶里的水也颠没了。”老人说着话,去西屋找出两个十斤装的大塑料桶,“这是装酒的塑料桶,这天旱得酒都快断顿了。孩子们都防火,上下山也不方便,没人给打酒了。用热水涮涮,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味儿。”老人使劲地晃荡塑料桶,把水倒出来。
“有味也没事儿。”杨春洛连声道谢。简单地聊了几句,她才知道,老人是从山外来的,女儿女婿都是林场的职工,老两口来帮女儿带孩子。如今孩子都上中学了,女儿一家也搬到山下的楼房住了,老两口不想下山,就在山上开了菜园子,种上香菜、生菜、豆角、茄子、辣椒、西红柿、土豆、白菜。女婿下班,就把菜带下山。吃不了的菜,他老伴儿就在家门口摆个小摊。小园菜,人们都爱买。
两个塑料桶装满了水,老人到柈子垛上拽下一截硬木棍,别到车后座上,两边分别挂上塑料桶,又用一段铝线把桶固定住,还帮她把米面放到后座上。 “这就牢靠了,但车后座的东西沉,上山时自行车会倒撅,你推车时要使劲压住车把才行。”
一想到守利也能喝到甘甜清冽的井水,杨春洛因没见到儿子而产生的失落感仿佛也减轻了。
上山的路十分难走,杨春洛得时时压住车把,但她心情愉悦,买到了少量的米、面、油,还有比较充足的盐,又偏得了两桶水。要是路况好,这段路根本就不算啥。可现在天色晚了,再者路不好走,还驮着东西,上山就要比平时多花时间。自行车像一头负重的牛,走得磕磕绊绊。站在上山的路口,能看见551塔,可是她都走出汗了,塔还在远处。她之所以走得气喘吁吁,也是因为紧张。两侧的树棵子里不时传来响声,她知道是她的脚步声和自行车的响动惊动了小动物。能逃走的多半是小动物,大牲口不会跑,它们不会放过嘴边的猎物。
杨春洛更加紧张起来,加快了脚步,喘息声越来越粗重。

作/者/简/介/

薛喜君,女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。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,以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见长,出版发行《二月雪》《白月光》等,作品多次获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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